母亲要种当归。电话里,她的声音很大,絮絮地说着她的想法。我不解,您这么大年纪了,种这干啥?挣钱啊,你在城里买房,要花很多钱,我能给你凑上一点是一点。母亲这样答。
哎,这就是母亲啊,无论多大年纪,总想着发掘自己的光和热,去照亮和温暖自己的孩子。
父亲去世早,母亲一个人拉扯我长大,又当爹又当娘,天天围着一亩三分地转,还喂猪、养羊,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来了,母亲的黑发就这么一点点白起来了。如今,我在城里工作,收入也不算低,母亲应该可以歇一歇了。
但现在,她还要种当归,这可是一份累人的活。要耕种、打药、收获、晒制,每一环节都不轻松。母亲却说,咋不轻松呢,雇人干呗。呵,我的母亲,已经有现代农民的意识了。
那就种吧,我拗不过母亲。
当归是中药。小时,去村里的药铺玩,看到一格一格的抽屉,其中一格写着:当归。这是一个温暖的名字,仿佛是一个离家很久的人在轻言轻语:该回去了啊。
当归,要在过冬前播下,让种子在土里越冬。母亲开始了她的播种。我在几千里之外,帮不上半点忙,只能从电话里了解进展。几乎每次打电话,母亲都是在田野里,大声答我:正种着呢。
我现在想想,我从小到大,母亲什么时候在家轻松地歇着过呢,不是在家里做家务,就是在田里,或者,是在去往田间的路上。
我在离家几千里外的这个城市找了工作后,想将母亲接过来一起住。母亲却不同意,我要守在老家呢,在城市里,我可住不惯。还真是,母亲每次来,总是坐立不安,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。只有等回到乡下,她才浑身舒坦起来。
母亲是离不开那片土地的。
我离家远,回去的就少,每次回去也都匆匆忙忙,就算是过年,也待不了多少天。我每次回去时,母亲的目光总是黏在我身上,问我吃这不,吃那不,再就是给我讲村里的新鲜事。
我上次离家时,母亲送我,等到我走远了,回头望,母亲还站在那里,在蓝天空空的背景下,一个人寂寂地站在那里。
这些天,因为一些事,我打算辞职了,想换一种活法。外地的城市,有几个单位想接纳我。离我老家最近的一个单位,也有这样的意向。
去哪儿?把根扎在哪里?
这时候,我想起了当归,母亲种的当归。
当归?当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