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说樱桃熟了,一径去采摘。
山路蜿蜒,草木蒙笼,到得山上,已近中午。山里只居住着一户人家,论起来还是亲戚。草草与之寒暄两句,便急急挽起一只柳编的篮子,直奔了屋后的山坡。
说是山,不如叫作丘陵,它没有山的明显特征,不具备相当的高度和坡度,只是习惯称之为山。
山坡之上,林阴蔽日,大约是土地肥沃的缘故吧。樱桃已然红了;松树、菠萝树、苹果树、粟子树、枣树、樱桃树、桃树、杏树、李子树不一而足,长势茂盛。
成熟的樱桃摘起来需特别小心,果实稍稍碰触,即落,随之绵软。想起人常说“樱桃好吃,树难栽”,而彼时的体验则是:樱桃好吃,却难摘。
看看树上成熟的樱桃触手可及的已所剩无几,索性放弃,转而去院子里摘草莓。那草莓当属粗放型管理,大约是因种下后,主人无心顾及,故结的不多,却粒粒挺实饱满,咬在嘴里,果汁鲜美香甜可口。
再看院墙边,蔷薇满架,榴花如火。
那如火的石榴花自是不消细说的,只一句“开箱验取石榴裙”,便让专权弄术的武则天,还原了她柔情妩媚的女子风情。千百年来,石榴花更是让文人墨客留下无尽的诗文画作。
“当户种蔷薇,枝叶太葳蕤。”大约没有别的花像蔷薇这样为人们所熟知和喜爱,无论是丘陵、溪畔、路旁,还是园边,到处是她们的身影。她花色繁多,芳香而美丽,如正值豆寇年华的女子,热情、明媚、浪漫而毫不做作,想来,少有人能不在初识的瞬间便喜爱上她。
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,忽而乌云密布,狂风大作,听山风阵阵,树与树激情相撞,枝与枝纠缠不清,伴着闪电和雷鸣,天公倾刻间变了脸色,白昼如夜,冷风凛冽,继而暴雨骤降。
能在山间听风声、雨声,感受泥土的气息,享受视觉与味觉的双重盛宴,已然不虚此行。与那棵繁花满树的苦楝相遇,是在不经意的回眸中,在即将离开的一刹那。
对于苦楝,是熟悉而又陌生的。熟悉的是她的名字,她如伞的树冠及树叶;陌生的是她的花,几次的相会,阴差阳错,与那深郁的紫色花儿失之交臂。我素不知苦楝花的花语,却一味地认定该是象征忧郁的。试看:她,树皮暗褐、纵裂;老枝紫色,有细小皮孔;叶呈羽状,对生;花紫色,芳香,花萼深裂;果椭圆形,性寒,味苦,有毒。是否暗合了曲折爱情的某些元素:历经磨难、苦尽甘来呢。
最早知道苦楝,缘于家乡的一位女诗人和她的,她的诗歌里多次提及苦楝。而印象深刻的是,从那些诗歌里,从零零碎碎的传说中得知,那个眼角长有一颗泪痣的美丽女子,不只是天生丽质,还有满腹诗书,但却是命运多舛:一个爱诗的女子嫁了一个不懂诗的粗暴男人。于是,因为有了太大的反差,因为明显的强弱关系,就给家庭暴力的产生创造了条件,以至她的一条腿被打折,就算是这样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仍然无法摆脱那段不堪的婚姻,直至多年后,那个男人死于醉酒后的一场车祸。还好,最终她遇到了一个惜她、懂她、爱她的人。
还是青葱的年龄的那个夏天,放弃了午休时间,与女友一起读女诗人的诗,读到动情处,唏嘘不已。后来因为买不到,就用当时叫作“四通”的打字机逐字逐篇敲打出了那本诗集。那诗集虽装订简单,却保存至今。
光阴流转,青葱不再,苦楝花年复一年,花开花谢,循环不已。而在这个初夏的午后,隔了若干年的时光,历经若干次的擦肩而过,真正与苦楝花相遇,是百转千回后的因缘际会吗?
目光交会的刹那,心中的苦楝才真正盛开。
原来,千百年来传诵的故事,纵然动人心弦、经久不衰,却终究是故事里的故事,传久了,便多了虚无,少却了人间烟火的味道。亦如与那个人的相遇,多少次的追问,多少次的寻觅,在错失与无望中,在不经意里,终于相逢。
原来,最好的爱,往往历经磨难,要等到最合适的时间。
原来,今生的遇见,其实是最好的久别重逢。
原来,心念花开。